蒋勋：顾左右而言他的浪漫
“关关雎鸠，在河之洲。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”，我们打开诗经的第一篇，每一位朋友都会读到这四句。在大自然当中，人类男耕女织，开始有了农业，男人在田里劳动，女子在织布或者采桑叶喂蚕，在劳动当中他们彼此倾心。
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，很自然会爱上一个十几岁的少女，觉得她很美，然后在大自然里他又不好意思太露白、太直接地表达我爱你，如果只是说我爱你，大概就没有诗了。所以他只好顾左右而言他，他听到鸟在叫，雄鸟在跟雌鸟求偶的时候会发出非常美丽的鸟叫声，鸟有求偶的叫声，人有追求的歌声，这是一样的，所以这首诗一开始说“关关雎鸠”，意思是你看雎鸠的叫声多么美丽，就好像是一个男孩子他不先说我爱你，而是先引导女孩子听雎鸠的叫声，他说那个鸟叫声好好听，然后他们就在河的沙洲上彼此追逐、约爱、求偶。
男孩子带着女孩子看到这样的画面以后才表明，他真正心里要讲的话是“窈窕淑女”，意思就是你长得那么美，我们到今天还在讲这四个字，“窈窕淑女”至今大概有两三千年的历史，这样的四个字在今天的一般大众的口中也不难懂，就是长得非常美丽的女子。
我记得以前我们中学时候看到奥黛丽赫本演的电影“My Fair Lady”就翻译成《窈窕淑女》，所以它好像是很古老的文学，但又是我们今天非常大众化的语言。我想在现在介绍诗经的原因就是：古老，绝对不可腐败，不可保守。我希望越古老的东西越能够流传久远，它其实具备活泼的生命力，必须在生活里面一再让我们感觉到它是多么现代化的一首歌谣。所以“关关雎鸠，在河之洲，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”就是一个歌的开头。
这里男孩和女孩是在河边的，他们听到河边沙洲上的水鸟们彼此关关的鸣叫声，听到这些叫声觉得很美丽，也感觉到自己也在青春期喜欢对方。然后接下来在第二段中说“参差荇菜”，荇菜是长在水里的一种植物。因为在水里面这些像水草一类的植物就好像漂流在水里，有长有短，有高有低，浮浮沉沉，所以讲“参差荇菜”。
我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那是一个很美的画面。其实我童年在台北也有过类似的记忆，农田旁边的水渠常常会长很多青菜，当时我很小，常看到邻家姐姐们去摘那些青菜，后来我长大读“参差荇菜”，就会想到那个画面，美丽的青春期少女带着竹篓竹篮，去摘水边的青菜。
“参差荇菜，左右流之”，荇菜左边也是，右边也是。我觉得可以感觉到一个丰富的季节里大自然的美丽，所有的植物长得这么茂盛。可是大自然里不管是鸟的求偶，还是植物的繁殖，都会让这首歌最后回到它的重点，所以它下面还是重复这一句，“窈窕淑女，寤寐求之”，你长得如此美丽！“寤”是醒过来，醒过来的时候想你；“寐”是睡觉，睡觉的时候也在想你！“寤寐求之”我想谈过恋爱的朋友都知道，真的是醒了也想，睡觉的时候做梦也想。我想说的是我们多少也会在今天听到有同样内容和意思的情歌，所以它并没有离我们那么遥远！
当然你追求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，女孩也可能爱理不理你的，所以白天也想，晚上也想，“求之不得，寤寐思服”讲醒着和睡觉的时候都在想念。“服”这个字就是想念的意思！“参差荇菜，左右采之”，女孩在采荇菜，她的手是那么美。“窈窕淑女，琴瑟友之”，男孩想追女孩了！他想唱歌，想弹琴弹瑟向她靠近，来做朋友，琴瑟友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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